《新碎戏》第五集:《皂角树下的夜》
时长:35分钟
一、主要人物
• 老李:60出头,城里退休工人,当年15岁下乡到百年皂角村,在生产队饲养室喂牛一年多。沉静、倔强,内心有愧,有柔软的地方。
• 小李:少年老李(15–18岁),在回忆段落中出现。
• 老秦:60出头,村里老人。当年是小李的玩伴,下地、下水坑、一起在窑洞炕上挤着睡过。如今老年痴呆,嘴碎,爱说村里人的短处,被村里人嫌烦。有时清醒、有时迷糊。身边跟着一只大黄狗(暗示是当年大黄狗的孙子)。
• 老饲养员:老一辈农民,生产队喂牛的饲养员,是小李的“师傅”。只在回忆中出现,已过世。
• 村娃:60出头,当年老饲养员儿子,小李的同龄伙伴,一起喂牛。成家后生活艰难,2000年前后一度为家里债务和孩子学费所困,以低价把家门口的百年皂角树卖给四川树贩子,心里一直有愧。
• 村娃媳妇:60出头,朴实能干,当年会给小李做菜饼、柿面饼。现在身体欠佳,沉默内敛,心里也有对卖树的痛。
• 树贩子:40岁左右,四川人,说话客气,会装“保护古树”的样子,本质是低价收树、高价倒卖挣钱。
• 老村长:老一辈村干部,嘴里离不开“发展”“指标”,但也矛盾、无奈。
• 大黄狗(现在):老秦身边的狗,性格灵巧,暗示是当年大黄狗的孙子。
• 大黄狗(当年):只在回忆、幻象中出现。
• 村民若干:群众、看热闹的人、打牌老人等。
二、《新碎戏》系列
片头画面:
黑白老照片般的影像:山、窑洞、牛、孩子们在水坑打闹、远景雪山狼影。
旁白(女声或男声,平静、略带沙哑):
每个人心里,
都有一块不肯愈合的旧伤口。
有的是一段路,
有的是一个人,
也有的是一棵树,
和一只在夜里叫个不停的狗。
时间把一切磨平,
也把一切刻得更深。
这是《新碎戏》,
第五个碎片,
讲一棵树,一只狗,
和两个老人的一个夜晚。
字幕:《新碎戏》第五集《皂角树下的夜》
三、正文剧情
场 1 城市老小区 日 外景
老小区楼道口,冬日阳光冷。
老李提着旧军挎包走出来,脚步不快。
儿子在车边抽烟,儿媳在手机上看什么。
儿子
爸,东西都拿好了?药,身份证?
老李
拿了。
就两天,又不是搬家。
儿媳(抬头看他)
这回真想回?
前几年我说带你回去,你说“算了,都过去了”。
老李
过去是过去,
梦老是不过去。
他笑笑,关门,上车。
车开走,镜头停在空空的楼道口几秒,作为一个“城市的空”。
场 2 车上 / 高速 日 内/外景
车内,儿子开车,儿媳在导航。
窗外,高架、广告牌,“某某新区”“某某大盘”。
儿子
爸,你那叫啥村来着?
老李
以前叫“百年皂角村”。
现在叫什么,我不知道。
儿媳
你下乡那会儿多大?
老李
十五。
那年冬天,
第一次见那么大的雪,
第一次听见山沟里头狼叫。
儿子看一眼后视镜里的父亲,没说话。
镜头切窗外:城市景观慢慢过渡成田地、低矮民居、远处连绵的山。
场 3 山腰远景 / 村子外 日 外景
车停在山脚一个小停车点。
再往上,是土路和山腰上的窑洞。
儿子
前面开不上去了,
咱走上去?
老李
当年也是这么走,
只不过那时,我背着草,
现在,你背着包。
父子背着包,沿着山路上行。
儿媳在后面拿着手机拍照,山风呼呼。
场 4 村娃家门口 日 外景
半山腰一溜窑洞,有几间改成了砖瓦小屋,一口简易院子。
院门前,一个巨大树墩歪歪地立着,旁边堆着柴火。
树墩很粗,一看就知道曾经是大树。
树墩边蹲着老秦,用树枝在地上画圈,大黄狗在旁边蹲着。
老李一眼就被树墩吸住,脚步慢下来。
老李(低声,自言自语)
……皂角树。
儿子和儿媳也走近,打量树墩。
儿媳
这得有多粗的树啊?
儿子
现在成了墩儿了。
老秦抬头,瞥见他们,立刻嘴上不饶人:
老秦
又来几个看热闹的。
这树死久了,
照来照去,也照不出钱来。
儿媳愣住,微笑一下。
儿媳
大爷,我们不是来看树的,
是来找人的。
老李,盯着老秦:
老李
你是……老秦?
老秦
你咋知道我姓秦?
你谁呀?
大黄狗嗅到老李,慢慢靠近,尾巴摇得厉害,轻轻叫了两声。
老秦抬头看狗,再看老李,皱眉:
老秦
你这脸……
有点眼熟。
他眯起眼打量。
老秦
以前……是不是
跟我们一起在水坑里翻跟头的那个?
你一跳就抽筋,吓得我以为你淹死了那个?
老李眼里一闪,笑了一下。
老李
你还记得。
那条水坑现在还在吗?
老秦先是嘿了一声,嘴又开始碎:
老秦
水坑还在,人没了。
年轻的都往城里跑,
剩我们这帮老骨头看山。
他盯着老李,慢慢地:
老秦
你是……
那时候的知青?
那城里娃?
老李点头。
老李
我是。
十五岁来的,
在饲养室喂牛。
大黄狗一下跳起来,前爪搭在树墩上,对着山上“汪”了一声,又望向老李。
老秦看着这狗,叹了一声:
老秦
你看,它比我还认得人。
它是老大黄的孙子。
当年那只大黄,
你记不记得?
老李的喉结动了动,没有立刻回答。
镜头插入一个极短闪回:
——少年小李、村娃、老饲养员,大黄狗在树下摇尾巴,皂角树枝繁叶茂。
画面闪回现实。
场 5 树墩前 / 村娃家门口 日 外景
老李靠近树墩,用手摸树皮残痕。
老李
这树……
是咋没的?
老秦坐在一边,嘴里嘀咕:
老秦
你是问树,
还是问人?
他抬头看着树墩,突然收起平常的嘻笑,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深。
老秦
先走的人是老饲养员。
再走的是树。
再后来,
走的是人心。
儿子试图缓解气氛:
儿子
大爷,这树是不是……卖掉的?
老秦瞥他一眼。
老秦
不卖能咋?
你以为来的是菩萨请树上庙?
是贩子,
低价收古树,高价卖给大院子。
他朝窑洞里喊一声。
老秦
村娃——村娃!
里面传出一个带点虚的声音。
村娃(屋内)
谁啊?
门帘掀开,村娃出来,身形微微驼,脸色发黄,眼里有一点戒备。
他看到老李,愣住。
村娃
你是……
老李?
一声“老李”,把几十年的时间喊断了。
场 6 村娃家窑洞内 日 内景
窑洞里陈设简单,一半老窑,一半后来砌的砖墙。炕还在,只是旧了。
墙上挂着一张褪色的全家福。
村娃媳妇在灶边忙,听到动静,转头一看,愣住。
村娃媳妇
哎呀,这是……当年的那个知青?
你,你你,你都……
她一时不知道该说“老了”还是“变样了”,只笑了笑,抹了一把手。
村娃
你当年从这炕头滚下去好几回,
还记得不?
老李摸着炕沿,轻轻坐下。
镜头插一个回忆:
——少年小李和村娃挤在炕上,外面雪花贴在窗纸上,远处传来狼叫。
旁白(轻声)
那天夜里,
窑洞外的山沟里,
狼叫了一夜。
炕头上,
三个少年挤在一床被窝里,
一只狗趴在炕根。
谁也不敢说自己害怕。
回到现实。
老李
那年……
下大雪,
外头的狼叫声,
我这辈子都忘不了。
老秦在门口插话:
老秦
你睡最里头,
我睡中间,
村娃睡最外头,
说“狼先叼他”。
村娃媳妇忍不住笑出来。
村娃媳妇
那时候,你们仨,
冻得脸通红,
还装硬气。
她从锅里抓出几块刚烙好的饼,递过来。
村娃媳妇
尝尝?
现在条件不好了,
油也不敢多放,
但是……
手艺还在。
老李接过饼,咬一口,眼里有水光。
老李
这个味道……
这几十年我在城里,
没吃到过第二次。
镜头停在他脸上的细小颤动上。
场 7 半山坡饲养窑洞(现在) 下午 外景 / 内景
老秦带老李、村娃一起上半山坡。
儿子、儿媳在后面略远的位置,更多是观察。
老秦
你们仨,
又凑一块了。
少一个,都不算圆。
饲养室窑洞已经破败,门塌了一半,里面黑暗。
老李站在洞口,久久不动。
镜头插一个长一点的回忆片段:
【回忆 A:冬夜窑洞 · 狼叫】
窑洞里,油灯昏黄。
老饲养员在炕边备草,三少年挤在炕上。
外面雪声压住一切,远处传来悠长的狼嚎,从山沟里一阵阵传来。
小李(压低声音)
叔,那狼……会不会跑到咱这儿来?
老饲养员(点烟,慢吞吞)
狼怕火。
炕头有火,
你们有命。
他看一眼炉火。
老饲养员
狼要吃肉,人要吃饼。
都不容易。
只要不吃彼此,
就还算过得去。
小李缩在被窝里,大黄狗趴在炕根,耳朵竖着。
村娃嘴硬:
村娃
怕啥,
真来了,
咱有狗呢。
狼嚎声再起,三个少年的眼神同时向洞口看过去,谁都不说话。
【回到现在】
窑洞里空空如也,炕面上只有碎石和灰尘。
老李一步一步走上炕,坐在当年自己坐过的位置。
老秦、村娃也找位置坐下。
大黄狗在炕根趴下,动作和回忆里那一幕惊人相似。
洞外有风声,远处隐约传来狗叫(不是狼,但有一点回声的味道)。
老秦(突然清醒一些)
你们还记得不?
那个夜里,
你冻得直打颤,
非要往我怀里挤。
村娃
你还说“我不怕狼,我就怕没饼吃”。
三人一起笑了,笑声里带着一点酸。
老李
那时候苦得很,
可那种“苦”,
现在再找不到了。
村娃
现在也苦,
就是苦得不一样。
他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手。
场 8 窑洞里夜谈 黄昏转夜 内景
天色渐暗,窑洞里只剩手机手电光,形成一种“现代的微弱火光”。
儿子、儿媳识趣地下山去了,只剩三人和狗。
老李
老饲养员……走了多久了?
村娃
几年了。
冬天走的,
跟那年狼叫的夜里差不多冷。
他吸一口气。
村娃
他临走前,
还提你。
说“那城里娃,要是回来一趟就好了。
他那年走得太急”。
老李低头,双手握在一起。
老李
那年,
说好要回来看看,
结果一忙,就……
老秦接话,嘴上还是碎,却不那么锋利:
老秦
你忙上班,忙城里房子,
忙孩子上学,
忙得连自己都忘了。
他顿一顿,补了一句:
老秦
我们也忙,
忙活着。
忙着把树卖了,把牛卖了,
忙着把日子熬过去。
老李抬头,看着村娃。
老李
那棵皂角树……
你给我说说,
是怎么卖的?
村娃沉默良久。
镜头慢慢推近他的脸——
场 9 回忆 B:卖树前一晚 · 狗叫一夜 夜 外景
画面:夜色中的皂角树,树冠浓密。
大黄狗在树下坐着,忽然站起,绕着树、绕着窑洞门口跑来跑去,狂吠。
窑洞里灯光微弱,村娃夫妻在低声说话。
村娃媳妇(压低声)
非得卖吗?
这么大一棵树,
你卖掉,
以后看啥?
村娃(烦躁)
不卖,以后看“催债的人”。
你看账本,
那几笔,是假的?
娃上学,是假的?
老娘吃药,是假的?
大黄狗跑到村头,又跑回村尾,对着每一家门口叫。
一家家窗户灯亮起,有人掀窗看它。
村民心里都知道——明天要卖树了。
有人在屋里小声嘟囔:
村民甲(屋内,背后声)
卖不得啊……
这是老树,
我们小时候也在下面玩。
村民乙
你去拦?
欠钱的是你吗?
挨骂的是你吗?
镜头只拍窗纸后的影子,没有正面冲突。
狗叫声贯穿整夜,叫得沙哑,最后变成抽气般的吠。
旁白
那一夜,
村里没有谁真睡着。
有的人装睡,
有的人盯着屋顶。
大黄狗在村里跑来跑去,
像一个已经知道结局的信使,
却找不到一句可以挽回的话。
场 10 回忆 C:卖树当日 日 外景
皂角树下,树贩子一行人,车、工具、卷尺。
树贩子说话客气:
树贩子
大哥,我们也是打工的,
一路从四川跑过来,
看上这棵树,
也是有缘分。
这树在你们门口,
你们看着是情分,
在外面大园子里,
那就是“招牌”。
他报出一个明显偏低的价钱。
村娃眼神发直。
老村长在旁边帮着“说好话”。
老村长
娃啊,现在要发展,
要钱。
你这棵树,放这儿看着好看,
也不生钱。
树贩子来,
也是机会。
村民们站在远一点的地方,没靠太近。
有人小声说:
村民甲
这点钱太少了。
村民乙
少也没办法,
欠人家债的是他。
大黄狗在树下叫得发疯,被村娃拴住。
村娃(吼狗,又像吼自己)
你叫啥?
你能给我变出钱来?
他转头,对树贩子:
村娃(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狠)
挖吧。
你们快点。
树贩子招呼人干活。
铁锹声、挖掘机声、绳索拉紧的声音。
镜头只拍村民的表情:
有人低头,有人回避镜头,有人背过身去。
没有人上前阻拦,但眼睛里都像丢了东西。
大黄狗挣断绳子,冲向树,又被工人用棍子吓退。
树慢慢被吊离地面,大量泥土和细根裸露出来,像是被拽出的脏器。
旁白
那天没有人哭,
也没有人吵。
人人心里都知道,
不是那棵树要走,
是他们的一段日子,被连根拔起。
吊车开走,树在空中晃动,最后消失在山弯那头。
镜头停在村娃手里那沓钱上,纸币边角卷起,他的手在抖。
场 11 饲养窑洞内(现在) 夜 内景
窑洞里光线昏暗,三个老人坐在炕上。
老李(轻声)
那天我不在。
要是在,
我也拦不住。
村娃
你要是在,
我……
可能会多考虑一晚。
他苦笑一下。
村娃
但……
钱的问题,一晚上也不会自己解决。
老秦插嘴,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刺,而是像在旁边给两人做注脚:
老秦
现在电视上总说“保护传统”“乡愁不能丢”。
可那会儿,
谁来问你们欠谁的钱、娃交不交得起学费?
他对老李:
老秦
你们城里也不轻松吧?
听说单位一改制,
人说不要就不要了。
老李点点头。
老李
是。
我在城里那几年,
也怕“被卖”——
不是卖树,是卖人。
被单位卖、被时代卖。
他抬头看着黑洞洞的窑顶。
老李
你卖了一棵树,
我卖了半辈子时间。
谁比谁干净?
窑洞里一阵沉默。
大黄狗轻轻哼了一声,像是在叹气。
村娃(声音发哑)
老李,
这话要是别人说,
我肯定翻脸。
你说……
我信。
他看着自己的手。
村娃
树没了以后,
我在这门口站了好多年。
每年秋天,
我都觉得门口少点啥。
柿子树被刨了,
皂角树被挖走,
连那条老大黄,也老死了。
我就想——
是不是上面有人在算账?
他突然抬头:
村娃
你知道那天晚上,
四川那几个人没走之前,
老大黄在村里跑了一夜。
从东头跑到西头,
叫得整个村都睡不着。
它知道。
它比我们都早知道。
老秦接话:
老秦
第二天树一走,
它就再没好好叫过。
一叫,
就跟哭似的。
窑洞外传来一声狗叫(现在的大黄狗),短促而清楚。
这叫声像把过去和现在缝到一起。
老秦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。
老秦
我这人,
前些年开始糊涂,
一次次忘。
他们说我是“废人”“痴呆”。
可我发现,
我不是真忘了,
我是记得太多,
怕自己撑不住。
他转头看老李:
老秦
你一来,
这堆东西哗啦啦往外倒,
我反而清醒了。
老李看着他,眼里有光。
老李
你不是废人。
你就是这儿的“活账本”。
别人不想看,
就说你“说村里短处”。
可要是没有你,
这一切就真断了。
老秦笑,笑里有一点自豪。
老秦
那我今天就多说两句。
他看着老李,突然压低声音:
老秦
你心里也有一笔账。
你怕回来,
不是怕看见穷,
是怕看见“你也参与过的苦”。
怕看见你年轻时说过的那些大话,
没兑现。
老李愣了一下,眼眶发热。
老李
是。
那年雪夜,我在炕上说,
“等我以后有出息了,
给你们修个新窑,
给牛修大棚”。
结果,
窑塌了,牛没了,
我只在城里多买了一床新被子。
窑洞外,风起。
隐约有一种长长的“嗷”——不确定是风声、狗叫,还是狼声幻听。
三个老人一起抬头,听了一会儿。
场 12 夜深 · 内心火花 夜 内景
镜头慢慢靠近三人脸。
他们没有哭闹,没有激烈动作,只有眼神的变化。
旁白
有时候,
真正的惊雷,
不会炸在天上,
而是炸在心里。
三个六十岁的男人,
坐在一张塌了半边的炕上,
回忆十五岁时,
自己是怎么在狼叫声里睡着,
又在牛叫声里醒来的。
很多东西,
以前以为挺过去就忘了,
结果,一提,
全都回来了。
老李看着村娃和老秦。
老李
你们知道吗?
刚退休那会儿,
我总梦见自己还是十五岁。
梦里,
我在半山坡扛草,
扛不动,
脚下一滑,
人往山沟里滚。
每次醒来,
枕头都是湿的。
村娃
我也老做梦。
梦到树在院子里,
叶子把整个门都遮住。
有人来敲门,
我怎么也挤不出去。
醒来之后,
门口空空的,
才知道,
人是从树缝里活出来的,
树没了,人就……
他没说完,摆摆手。
老秦
我梦里,
老是听见狗叫。
那叫声,一会儿像大黄,
一会儿像现在这条。
后来我想明白了:
那不是狗在叫,
是我心里不认这个“新日子”。
他看向老李和村娃。
老秦
你们一个进城,一个卖树,
都以为是“为了活下去”,
结果,都丢了一块东西。
今天这炕上,
算是把那几块拾回来一点。
三人对视,
眼神里第一次有一种——被看见 的感觉。
场 13 清晨 · 树墩前 早 外景
天微亮,村里起早的鸡叫。
树墩上有一圈薄薄的霜。
老李和老秦站在树墩前,村娃稍微靠后一点。大黄狗在树墩旁嗅来嗅去。
树墩的裂缝里,有几根很细的小芽,顽强地竖着。
老秦
你看,
这不是皂角树,
但它也是命。
老李蹲下去,用手轻轻拨开一点土。
老李
当年我们以为,
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。
现在才知道,
有些东西没法重来。
他站起来,看着两位老伙伴。
老李
我以前不敢回来,
是怕自己受不了。
现在发现,
其实你们才是更受不了的——
每天都面对这些变化。
村娃
说实话,
我看到你,心里更难受。
你不回来,
我可以假装那段日子只有我自己。
你一回来,
那三个少年又坐到了炕上。
他看着老李。
村娃(哽咽,但控制着)
我卖树那事,
你可以骂我。
老李
我有什么资格骂你?
我那个年纪走了,
再没给这地方干过一天活。
真正留下来的,是你。
他停了一下。
老李
树被你卖了,
但是你一直站在这门口。
那棵树,
最后是你送走的。
你比谁都难受。
村娃抿嘴,眼眶发红,但没有流泪。
老秦看着他们俩,笑了一下:
老秦
你俩今天说的这些,
比村里那些“发展规划会”有用得多。
他拍了拍老李的肩。
老秦
你以后还来不?
老李
来。
不光我来,
我儿子、孙子也得来。
他回头看儿子,儿子点点头,什么都没说。
老李
我不敢保证什么,
但我想让他们知道,
他们的根,
不光长在城里的楼房里,
也长在这块山坡上。
大黄狗突然站到树墩上,朝远处山沟叫了一声。
远处隐约有一声回音,像狼叫,又像风。
镜头最后定格在三个人、一条狗、一个树墩和几根小小的芽上。
四、片尾旁白(呼应全剧)
画面渐渐淡出成黑白的半山坡、窑洞、雪夜狼叫的幻影。
旁白:
我们常常以为,
坚强就是忘掉,
继续往前走。
可有时候,
真正需要勇气的,
恰恰是回头看一眼。
看看你曾经站过的坡、
睡过的炕、
吃过的那一张菜饼,
和在树下叫了一整夜的那只狗。
城市越建越高,
村庄越来越空。
在这样一个匆忙的时代,
两个老人在炕头坐了一夜,
把半生说给彼此听。
这不是怀旧,
是在证明——
我们来过。
这里是《新碎戏》。
有些碎片,
一旦拾起,
就再也放不下。
——【全剧完】——
